“沈阳审判”36名日本战犯全部忏悔认罪

权德源说，东京审判中没有一个日本战犯认罪，但是在沈阳受审的战犯每一个人都心服口服，流泪忏悔，并将中国人民称作再生父母，将中国视为第二故乡。一名被释放的日本战犯曾对我忏悔说：“前边那个小山底下，原来有一个小村子，二十多年前，我领日本军人进村杀了不少无辜百姓。他们死去，回不来了，可是杀人的战犯还活着回家。”

北陵电影院对于沈阳人来说，再熟悉不过了，但如今，很少有人知道这里曾经是沈阳“审判日本战犯特别军事法庭”的旧址。1956年6月9日至7月20日，最高人民法院特别军事法庭在沈阳对36名日本战犯进行审判。

那一年，作为沈阳特别军事法庭工作人员的权德源只有24岁。

2015年9月初，83岁高龄的权老告诉记者，每次路过北陵电影院，想起当年那段审判的经历，记忆中最难以磨灭的印记仍是日本战犯低头认罪的那个瞬间。

他因懂法律会日语被选中

1942年，迫于战争的压力，10岁的权德源跟随祖父一家人从朝鲜搬迁至黑龙江，开始了新的生活。当时的东北被日本人占领，所以权德源及其家人没有逃脱战争的魔影。在学校里，日本人不准他们说朝鲜语，他的日语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的。从小学习非常好的权德源，1952年考上了北京大学法律系。刚入学时，赶上北京大学法律系独立出来，成为北京政法学院，他便成为了北京政法学院第一批法律人才。1954年毕业后，权德源被分配至中央政法大学东北分校当教员。

沈阳特别军事法庭组建时，辽宁省公安厅找到中央政法大学东北分校，想聘请工作人员。那时权德源是党员，又是法律专业的大学毕业生，还懂一些日语，学校领导便选中了他。1956年7月1日，权德源正式开始了法庭工作。权德源说，那时他干的活就相当于现在的法官助理。起初，开庭时，权德源负责录庭审记录，并把录音编成材料，后又做其他事务性工作，比如收取旁听票、维持现场秩序等。

溥仪现场指认日本战犯

1956年7月2日，第一个受审的是伪满洲国总务厅次长古海忠之。

法庭调查时，第一个出庭作证的是溥仪。

权德源说，那是让他印象最深刻的。溥仪从法庭西南门进入。全场的目光和摄影师的镜头都集中到了他身上。“我记得，他细高的个子，长脖子，戴黑框眼镜，穿一套犯人穿的深蓝色囚服。”权德源回忆说，溥仪在证人席上站稳之后头一句话是：“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最大的汉奸爱新觉罗·溥仪。”自我介绍后，溥仪从兜里拿出书面材料，揭发控诉伪满洲国最高权力机关总务厅的罪恶和古海忠之的滔天罪行。

据权德源回忆，在所有证人控诉作证后，古海忠之垂头流泪说：“我为了向东北移民，夺取、占据了数达两千万公顷的土地以及房屋。农民们被夺去多年来自己血汗耕种的土地，被夺去房屋，被驱逐出家乡，流落到各地，陷入不幸处境。当我想到这些，我的胸中像针扎一样痛苦！我真诚谢罪，我承认全部是事实。我认识到自己对中国人民所犯下的滔天罪行，自己当然应该承担起这个责任。”他要求迅速判决。

36名战犯全部低头认罪

“没有一个死刑，没有一个无期”，所有被告人泪流满面。

经过法庭调查、法庭辩论、被告人最后陈述，藤田茂等8名日本军队战犯分别被判处13至20年有期徒刑；古海忠之等28名伪满政府日本战犯则分别被判12至20年有期徒刑。虽然当时年轻的权德源等都不理解这样的判决，但领导们的开导让他们想明白了：这些战犯大多数都是日本普通民众，是被政府拉入战争的。对他们进行教育改造，让他们成为中日友好使者，远比判死刑有意义。

权德源说，当时审判36名战犯没有一个不低头认罪的，他们深刻意识到了他们犯下的滔天罪行。有的战犯甚至在庭审现场给战争的幸存者跪下，以表达他们的认罪、忏悔之心。权德源说，东京审判中没有一个日本战犯认罪，但是沈阳受审的战犯每一个人都心服口服，流泪忏悔，并将中国人民称作再生父母，将中国视为第二故乡，“在这个法庭上出现的场面在世界上没有的，以前没有，今后也少有。”

回国路上一直在忏悔

1956年7月21日，沈阳审判结束后，权德源和其他三四名法庭年轻的工作人员来到抚顺战犯管理所协助工作。

“大门外只有一名战士站岗，大院里没人站岗，是一片和平景象。”7月22日，在抚顺市人民政府大礼堂，最高人民检察院召开对免于起诉的日本战犯发放释放证大会。“300多名战犯低头哭泣，他们10人一组上台领释放证，不少是满头白发的人。领到证的那一刻，他们是充满感激之情的。”权德源说，释放的时候，战犯管理所给每个免于起诉的战犯发了衣服，从里到外全是新的，手纸、牙刷等生活必需品一应俱全。这在当时的困难时期都是很珍贵的东西。那些释放人员手捧着这些东西热泪盈眶。

在护送被释放的战犯去天津坐船回国的途中，战争中犯下累累罪行的他们在忏悔。“从沈阳开往天津的列车上，他们找到自己的座位，说说笑笑。”列车过锦州不久，权德源看到有个人望着窗外默默流泪。权德源走过去问他：“有什么事吗？大家都很高兴，你怎么哭了？”他回答说：“前边那个小山底下，原来有一个小村子，二十多年前，我领日本军人进村杀了不少无辜百姓。他们死去，回不来了，可是杀人的战犯还活着回家。”

权德源说：“那一刻我才理解了什么叫真挚自觉、心悦诚服认罪、悔罪、谢罪的表现。”

到了天津，被释放人员用中国政府发放的50元钱给家人打了电话，买了礼物。登船后，他们都站在甲板上挥舞着帽子、手帕向工作人员告别，喊着：“感谢！再见！”

权德源说，时至今天，59年前的那一段历史虽然过去了半个世纪但仍历历在目。

他希望更多的人记住历史。